4 误酒 (第1/2页)
云谏默了默,抬腿往桌边走来。
黎梨将帷帽搁到身边的空凳子上,随口问了句:“方才掌柜与你说什么了?”
视野没了阻碍,她才看清这间房的布置未免太过暧昧,一时又有些发愣。
云谏没有回答,越过桌子来到窗边,“哗”一声拉开厚沉的帘子,薄薄的窗格纸像几方透明的光盒,将些微日光滤给半边圆桌。
黎梨顺着光束看去,云谏还不住手。
他又将那两扇花窗推得豁开,任由晌午的明光闯入,照得整个房间光明敞亮,楼下街市的喧嚣声也顺势传了上来,一时之间,二人恍若站在什么卖包子饺子的摊位面前。
半点风流旖旎的氛围都没了。
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。
云谏撩袍坐到桌前,这才搪塞道:“没说什么。”
黎梨瞥了眼他,有些不满:“那掌柜也太没眼力见了,分不清谁是主子吗?”
就算有什么需要请示的,也该问她才对,问云谏算什么?
云谏不置可否,只凉凉说了声:“你该庆幸他分不清谁是主子。”
——不然他拦着你说那一通,你敢听吗?
黎梨狐疑地瞟着他,后者面不改色给她递了双银筷:“不是来吃饭的么,还管别人做什么?”
此话倒是有理。
郡主大人大度地摒弃前嫌,接过筷子犒劳自己一箸美馔,当即满足得弯起眉眼。
“揽星楼不负盛名!”
云谏眼底闪过笑意,只道这一日来的鸡飞狗跳总算静落,心头到底松闲许多。
见桌边有只白釉描兰的细颈酒壶,依稀散发着花果清香,别致又雅趣,他便提过来为自己斟了半杯,轻抿一口。
泠酒滑过唇齿,浓香芬芳,入喉又带着不容忽视的灼意,调子鲜活,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。
在京中良久,大小宴席无数,先前竟从未喝过它。
云谏转了转壶身,想看看有无记着酒名,此番动作落在黎梨眼里,她稍一思量就晓得了这酒很不一般。
黎梨将自己的酒杯推上前,并不客气:“我也要。”
到底自幼相识,云谏知她酒量不错,从善如流也给她斟了半杯。
黎梨稍尝了一口,眼睛就亮了:“好喝。”
经过月余斋戒,即便面前只是沾着油星的饼子,也会觉得那是什么八珍玉食,更遑论真真切切的龙肝凤胆摆在面前,没有人会不心动。
二人心花开爽,难得没有拌嘴,和和气气地饱餐一顿。
艳阳逐渐西下,饭食差不多了,酒兴却未却,觥筹交错间不知续了多少杯。
黎梨手臂搭在窗台边,一手悠哉托着下巴,另一手摩挲着玲珑酒杯,懒洋洋地看着楼下街市做买卖。
窗台送入暖风,说不清是夏意还是酒意,给她扑了层薄薄的浅粉,眼尾眉梢尽是娇色。
那束柔软的披帛垂坠在她的臂弯,又顺着窗风扬起,轻飘飘地落在云谏指尖,若即若离地抚过。
云谏伸指勾住,轻轻一拉,披帛就遥遥牵连着二人,像情人相会的鹊桥。
见她侧首看过来,云谏朝她伸出手。
黎梨驾轻就熟,将那只喝空的酒杯放回他掌心:“还要。”
这回云谏却不顺着她了。
他将杯子搁回桌上,另一手仍有意无意牵缠着她的披帛:“别喝了,醒醒酒,不然待会回去,浑身酒气的怎么交待?”
黎梨看了他半晌,终是恹恹扯回他手中的布料,趴回窗台上:“还不都怪你哥。”
若非他非要办这场祭典,怎会平白生出那么多事来?
她没再管云谏,眺目望向街市尽头,隐隐约约看到几行不群车马行近,还伴随着鸣鼓击钟的声响。
黎梨似有所感,直起腰来仔细辨认。
只见铜锣高骑开路,皇城禁军首尾护航,数十余银发白袍的老道步罡踏斗,挥着拂尘念念有词,隔着一队乐师,身着素衣麻衣的少年少女们跳着祈神礼舞,手中铜铃成串摇响,叮当声远传四方,在晴空中直送窗棂。
清清泠泠的。
小郡主半迷半蒙的酒意被驱得干净,她视线向后飞巡,毫不费力找到了末尾压阵的人。
疏眉朗目,道袍清俊。
——国师,云承。
她的一干同窗还在前面累死累活地跳舞,这场荒诞祭典的始作俑者却高享华椅,衣袂飘飘,闲适得像在游山玩水。
黎梨远远睥着他,心中暗骂此人不厚道。
等着瞧吧,若是祭典过后没有降雨,文武百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!
谁知就这么腹诽一句,那狗精的国师竟抬眼扫了过来。
远远隔着半条街的人山店海,云承的一双鹰眼却精准万分地抓住了在揽星楼临窗而坐的二人,他似乎对此情景并不意外,只似笑非笑地朝二人扯了扯嘴角。
黎梨觉得毛骨悚然,惊呼一声,几乎是本能地拽着云谏蹲下,仓惶躲起。
云谏没有防备,好险才稳住身形,不至于摔在地板给她磕个响头。
少年有些恼火:“黎梨!”
黎梨扑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:“你哥!你哥看见我们了!”
粉衫白裙忽然扑近,云谏一怔,恍惚间只闻到了花果芬芳。
那酒里的香甜不知何时染了她一身,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在二人身侧,无声无息沁入肺腑,浇灌着某些情欲生根发芽,让人想要……
云谏神思猛然一震,等等,眼下青天白日的,这样越礼的念头从何而来?
他有些惊慌,甚至没留意自己后退时跌坐在了地上。
不应该啊!
他觉得自己大概不是那种色欲熏心、靠得近些就蠢蠢欲动的禽兽,怎么今日心神乱得反常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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